這兩天照例到了定期收拾房間的日子。不經(jīng)意在角落一個積滿灰塵的紙箱里發(fā)現(xiàn)了一堆陳舊的老磁帶。打開仔細一看，突然有種如獲至寶的感覺，那一盤盤或中或西、依磁帶本身壽命說來，早已到了年逾古稀之齡的“老人們”，竟都是些曾有著熱血沸騰的青年時代、曾馳騁樂壇呼風喚雨的搖滾前輩們的經(jīng)典之作，不禁令我大呼意外。于是心血來潮，找到一部上世紀留下的老掉牙的隨身聽單放機，塞上電池、戴好耳機，開始滿懷崇敬之情地重溫那些旁人的輝煌歲月和自己一樣曾激流澎湃的逝去的青春時光。
給我點兒肉，給我點兒血
換掉我的志如鋼和毅如鐵
快讓我哭 快讓我笑
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兒野
崔健，中國搖滾勿庸置疑的教父。一聲嘶啞蒼涼的“一無所有”，開啟了整整一個時代。這盤《解決》，發(fā)行于1991年，也是崔健在曲風上與首張專輯《新長征路上的搖滾》大相徑庭、由此確立了未來十幾年堅持的特立獨行的funk風格的一張專輯。其中收錄了《解決》、《像一把刀子》、《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兒野》、《從頭再來》等多首經(jīng)典作品。
聽老崔的歌總有一種很沉重、很痛苦的感覺，仿佛永無休止反復勞作的西緒福斯。但我知道，那是因為它觸動到了你的靈魂。在此張專輯中，我個人很喜歡充滿隱喻味道的《這兒的空間》，一首有著昆德拉式思考的關(guān)于愛情和性題材的歌曲。一對彼此再熟悉不過的飲食男女獨處一室，男方百無聊賴之際的一段心靈獨白，充滿了市井氣息的睿智與調(diào)侃。他讓我想起了《座談會》和《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拋開死板的政治眼光，對于人類情感問題的探討，我認為是崔健作品中最成熟、最有深度的成果。也許，其創(chuàng)作動機或許僅僅來自作者一貫地對于港臺男歡女愛式情歌的顛覆與解構(gòu)，但因其深刻內(nèi)涵而給后輩年輕人帶來的影響以及由此在文化界引發(fā)的種種思考，卻是我輩遠遠始料不及的。
無奈靜靜不舍心聲
和我偏偏正呼應
前方或會一生奔波
無悔這一生經(jīng)過
香港樂隊BEYOND于1991年推出的國語專輯《大地》，可能是最早一批國內(nèi)青年的搖滾啟蒙教科書。多年后，又有多少抱著吉他的少年，剛剛學會按穩(wěn)合聲，就一遍遍地彈唱著《真的愛你》、《海闊天空》。對于剛剛接觸搖滾的人來說，界乎流行與搖滾之間的BEYOND，作為一種過渡類型的媒介與緩沖劑，真的再合適不過。
年少時尤其喜歡BEYOND的詞作，與大多數(shù)港臺樂隊不同的是，BEYOND往往提及一些旁人避之不及的尖銳社會問題，尤為難得。該樂隊的曲風以黃家駒的逝世為轉(zhuǎn)折，很明顯地分成前后兩部分。前期理想主義色彩濃厚，多是涉及青春成長中的彷徨與困惑、自我掙扎與奮斗的勵志類作品。后期則是其他三位成員不分伯仲的個性展示，曲風明顯西化，明星味多了，但好的作品少了，難得幾首與家駒在世時相提并論。
在此張以國語歌為絕大多數(shù)的專輯中，我最喜歡的一首當數(shù)兩首粵語歌中的《無悔這一生》。無線電臺連續(xù)劇《香港云起時》的主題曲。雖然沒有看過這部片子，但僅僅從歌詞，就已能判斷出其鮮明的關(guān)于艱辛與創(chuàng)業(yè)的主題。有時，BEYOND前期的一些歌理想化得讓我想起硬漢海明威，有種“打不死”的精神激勵人心；而慢慢地，這種精神又演變成一出“知其不可而為之”的永恒悲劇（加之家駒親身演繹），魅力徒增。
別想把黑暗放在我的面前
太陽已經(jīng)生長在我心底
不再有封閉的畏懼
奔騰的靈魂飛上天際
過去討論“唐朝”，總愛淺薄地放在技術(shù)層面上，眾口一致地贊賞老五（劉義軍）的琴技如何出神入化。后來仔仔細細反復聆聽，才慢慢懂得“唐朝”的好處所在。記得以前有本書詳細分析了“唐朝”的多部作品，但都流于浮華的外表；而依我來看，“唐朝”同名專輯（1992）中的每一首作品都具有史詩一般的性質(zhì)。從演唱、演奏、編配等等表面到詞曲背后的深刻內(nèi)涵，都不是同時代任何一位歌手、一支樂隊所能比擬的。甚至可以說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它仍將作為一個神話，難以被超越。
最愛《太陽》。一首充滿異域色彩的經(jīng)典之作。似乎與艾略特的《荒原》或是海子的《彌賽亞》有異曲同工之神妙處。它的存在已經(jīng)超越了承載自身的軀體、形式，仿佛無所不包的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又好像上帝最信賴的先知所作出的非凡預言。我以為，一種東西，一旦超越了固有價值可以給出的評判，那么它將注定走向無窮無盡的神秘與奧妙。只是可惜的是，“唐朝”的這張專輯如同絕唱，好像耗盡了整個樂隊的才氣與精力。后來，隨著張炬的離去、剩下種種傳言眾說紛紜的丁武、越來越沉緬于技術(shù)中無法自拔的老五和不顯山露水不具賣點炒作的趙年，自此以后就再沒能為我們奉獻出更多更好的作品，這不能不說是個遺憾。
“這盤專輯···在給你一種無與倫比的力與美沖擊的同時，還帶給你一點從未有過的思考···讓剛勁的搖滾回蕩在你的空間，我們期待著你的共鳴。”
這是寫在《搖滾北京》前面一段話中的節(jié)選。這張專集誕生于1993年?，F(xiàn)在看來，當時收錄的十支樂隊，后來均成為了中國搖滾盛世的中堅力量。“黑豹”、“指南針”、“AGAIN”、“超載”、“呼吸”···一個個耳熟能詳?shù)拿?、一首首中國搖滾史上的不朽經(jīng)典。另外一個系列同樣具有紀念意義的合集就是《中國火》，我所知道未來幾年它一直出到了第三輯（《搖滾北京》也出到了第三輯），可惜我怎么也找不到《中國火》任一一輯的磁帶了。
合集后來成了一種趨勢，在很多實力尚不足以獨立成專輯，又兼各樂隊生存狀態(tài)極其不穩(wěn)定的情況下，這種集體的力量被證明是最具凝聚力和銷路的方式。它更類似于“精選”之類的捆綁貨，畢竟在不熟悉一個樂隊的前提下，甘于冒然投資的樂迷是少數(shù)。
我喜歡專輯里“AGAIN”的《烽火揚州路》，幾個軍藝出身的小伙子，用上了千古流傳的辛詞《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倒是搖滾形式的一種開拓與創(chuàng)新。還有“呼吸”的《新世界》，當時覺得擁有國際廣播電臺的蔚華任主唱的他們，應該說是最有發(fā)展?jié)摿Α⒆钣邢Ｍ叱鰢T的；可后來不知怎么終究銷聲匿跡，只剩下曹鈞在搖滾學校里一撥撥地教書育人。還有就是初出茅廬的“超載”，一首震聾發(fā)饋的《祖先的陰影》，讓我真正體會到了火山噴發(fā)般的激情。更為有意義的是，“超載”通過極端的動與靜的對比營造出的張力，從美學層次上真正提高了我的認識和修養(yǎng)。聽這盤帶子的感覺，和多年前邂逅那套有名的《當代外國短篇小說集》一樣令我欣喜若狂。
我可悲 也不可悲
可悲的是這苦難的輪回
我無為也無所不為
我在夢游 我在沉睡
鄭鈞1994年的這張《赤裸裸》，也是一張里程碑式的作品。尤其是其中后半部分嘗試的blues，給當時一直沉浸在metal曲風中的中國搖滾當頭一棒，也直接影響了很多后來的年輕樂隊。這張專輯里有很多膾炙人口的歌曲，現(xiàn)在也一直是KTV里的保留曲目，比如《回到拉薩》、比如《極樂世界》和《灰姑娘》。
鄭鈞天生懶洋洋的一副嗓音也幫助他后來一段時間走上了時髦的grunge道路。一點點茫然、一點點頹廢，還有自始至終探索的民族曲風，從藏族到后來的傣族，仿佛與西南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構(gòu)成了我對鄭鈞的整體印象。當然，后期的鄭鈞因為皈依基督，作品中明顯有了濃重的宗教意味，那是后話。覺得他始終是很流于表面的一類，始終以各種各樣的形式惑人耳目，但缺少真正打動人心的實質(zhì)東西。
其實這么說鄭鈞確實有些過了，至少在這張專輯里還有像《灰姑娘》這樣情真意切的歌兒打動著我（確切的說是年少時的我），當然，還有和我一樣的那些處于青春期的年輕人。搖滾也需要偶像，也需要一些個帥氣的明星，有誰喜歡總是奇裝異服怪模怪樣的長發(fā)黑皮呢？鄭鈞一直在搖滾與流行的邊界打著擦邊球，這么做很聰明，所以直到今天他仍具影響力，不像那些過早從人們眼中消失的匆匆過客。存在即合理。因此，愛好文學的朋友們大可不必對余秋雨先生太過苛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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