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熙寧年間(1068-1077年),蔡挺以樞密直學(xué)士為涇原路經(jīng)略安撫使知渭州(宋代渭州,屬隴西郡,管涇州、原州、儀州等三州及德順、鎮(zhèn)戎二軍,治所在今平?jīng)鍪?,于朝那湫附近發(fā)現(xiàn)了《詛楚文》。據(jù)說此石被蔡挺據(jù)為己有,宋趙明誠在其《金石錄》中說藏于南京蔡氏,不知南京蔡氏是否就是指的蔡挺。
《詛楚文》是與《石鼓文》齊名的先秦石刻?!对{楚文》有三:一為宋初得告巫咸文于鳳翔祈年宮,二為熙寧年間得告大沈久湫文于朝那湫,三為得告亞駝文于洛陽①。以上三文除因所祀之神不同而首尾稍異外,內(nèi)容皆同。
朝那湫《詛楚文》是秦惠文王二十六年②(公元前312年)討伐楚國時,刻《詛楚文》于石,祭祀后投此石于朝那湫。對此石文的價值早在宋代時方勺就于宋哲宗紹圣元年(1094年)在其《泊宅篇》卷二中的《秦詛楚文跋尾》中,對朝那湫《詛楚文》成文時間、祭祀的目的都作了準(zhǔn)確的考證。同時代的歐陽修在其《集古錄》、趙明誠在其《金石錄》都有考釋,黃庭堅也曾作過釋文,米芾在其《自敘帖》中說“篆最愛《詛楚》、《石鼓文》”。今人施蟄存先生在1987年第三期《文史知識》上發(fā)表的《先秦石刻》中有精到的論述。平?jīng)鰵v史學(xué)者祝世林先生在其《古朝那考》中也有詳細(xì)的敘述。
以上資料表明朝那湫在春秋戰(zhàn)國之時,在各諸侯國中享有崇高的威望,在公元前4世紀(jì)還有大名于西北,而當(dāng)時作為諸侯之國的秦國的政治中心已經(jīng)東移至今陜西省岐山縣一帶,也就是說其成名和鼎盛的歷史還會上溯的更遠更遠。
讓后人更驚訝的是,在上古時代,朝那湫曾與黃河、漢水、長江并列為華以西四大川(川即河)。
《史記·封禪書》在概述秦以前郊祀之后是這樣記載的:“自華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華山、薄山——薄山者襄山也、岳山、岐山、鴻山、瀆山——瀆山蜀之汶山。水曰:河,祠臨晉;沔,祠漢中;湫淵,祠朝那;江水,祠蜀”。
《史記·封禪書》下邊又記:“灞、浐、長水、灃、澇、涇、渭,皆非大川。”朝那湫超過涇、渭,直與五岳四瀆并列,是很值得深思的問題。
《漢書·郊祀志》所記與此完全相同,都是把朝那湫與黃河、漢水、長江并列為華以西四大川,而且名列于江水之前。
《漢書·地理志·安定郡》記載:“朝那,有端旬祠十五所,胡巫祝;又有湫淵祠。”說明朝那湫祠之祭,至漢代仍然存在。
漢安帝、漢桓帝曾駕臨朝那湫祈求湫神。
唐代大詩人杜甫有《靈湫》詩,詩中寫道:“味如甘露漿,揮弄滑且柔?!?div style="height:15px;">
唐人歌謠說::“湫頭山,離天三尺三,腳踩云,舉手摘星辰”。
上文中提到宋代歐陽修、趙明誠等人對朝那湫及《詛楚文》的考證就不再重述。
明代人還于嘉靖43年(1564年)在朝那湫下修建朝那廟(應(yīng)當(dāng)是重修)。
那么朝那湫在哪里呢?
《史記正義》引《括地志》說:“朝那湫祠在原州平高縣東南二十里”;《寰宇通志》記“朝那湫在平?jīng)龈_城縣”;《明一統(tǒng)志》記“朝那湫在固原州東十五里”。
宋代范仲淹說:“朝那之西,秦亭之西為水洛城”。秦亭在天水,水洛在莊浪。
撰寫《平?jīng)龈尽返内w時春認(rèn)為:“朝那湫,今平?jīng)龈呱?,在在稱之,唯華亭西北五十里湫頭山者是也”。趙時春除在《平?jīng)龈尽分姓撌鐾猓€在嘉靖43年(1564年)撰寫的《朝那廟碑記》中寫道:“朝那地界故廣,而湫則所在有之,惟華亭縣西北五十里湫頭山最高。池淵泓莫測,旱澇無所增損。且北麓為涇之源,南趾為汭之源。神靈所棲,莫宜于斯,而境內(nèi)千百泉湫,咸朝宗涇、汭在湫頭山,實涇、汭之源。祭河必先源然后委,則朝那之湫宜在華亭。其地宜在華亭、化平(今寧夏涇源縣,與華亭縣接界)之交,似屬正確。若鎮(zhèn)原宋為原州,固原宋為鎮(zhèn)戎軍,皆與出于渭州之說不合?!短煜陆鹗尽分^朝那湫在固原者誤也”。
今人范三畏先生在其《曠古逸史》也持朝那湫莊浪說,而祝世林先生則持朝那湫固原說。
趙時春對于原州說、固原說駁斥得非常正確:“若鎮(zhèn)原宋為原州,固原宋為鎮(zhèn)戎軍,皆與出于渭州之說不合,”即與《詛楚文》之“出渭,渭之耕者得于朝那湫旁”不合。但他說朝那湫是“咸朝宗涇、汭在湫頭山,實涇、汭之源”,實在是太小看了朝那湫。因為上古把朝那湫與黃河、漢水、長江并列,并且在《史記》中明確說“涇、渭,皆非大川”,那就是說,朝那湫絕不是專門用來祭祀涇、汭的。
以上幾說雖有差別,卻可以看出,朝那湫大致位置就是在今平?jīng)鲞@一帶。
筆者以為,只要深入看以一下秦國立國的都城、祭祀及陵墓所在地的一些情況就會更加清楚莊浪說的確鑿無疑。
公元前821年,周宣王封秦莊公為西垂大夫,《史記正義》注:“《括地志》云‘秦州上邽縣西南九十里,漢隴西縣是也’”。秦莊公時秦國都城在天水上邽。
周平王東遷(前770年),秦襄公護駕有功,周平王封秦襄公為諸侯,賜之岐以西之地。襄公乃用黃牛羝羊各三,祠上帝西畤,《史記索引》曰:“襄公始列諸侯,自以居西畤,西畤,縣名,故作西畤祠白帝。畤,止也,言神靈之所依止也。亦音市,謂為壇以祭天也?!?div style="height:15px;">
《史記正義》引《括地志》說:“漢有五畤,在岐州,雍縣,南則鄜畤,吳則上畤,下畤,密畤,北畤。秦文公(前764-前716年)夢黃蛇自天而下屬地,其口至于鄜,衍作鄜畤,郊祭白帝,曰鄜畤;秦宣公(前675-前664年)作密畤于渭南,祭青帝;秦靈公(前424-前415年)作吳陽上畤,祭黃帝,作下畤,亦祠黃帝;漢高帝曰:‘天有五帝,今四何也?待我而具五,遂立黑帝,曰北畤’”。
“吳陽”即吳山之陽,今甘肅省華亭縣西南隴山的五臺山就是古“西鎮(zhèn)吳山”(見王學(xué)禮先生1994年發(fā)表在《社會縱橫》第三期上的《隴山秦漢尋跡》)。
從上可以看出,在公元前697年以前,秦國的都城、祭祀、葬墓地的在致范圍都是以古秦地為中心的,也即以今天水市為中心的,那么此前秦在未封西垂大夫之前,也有相當(dāng)長的時期是以秦地為中心的。對先祖的祭祀不但從不馬虎,而且也絕不會忘記其先祖的所在地。所以在過了三百多年后,秦惠文王仍在伐楚時不忘在朝那湫獻上一篇《詛楚文》,以祈其伐楚順利。
朝那湫莊浪說并非孤證,距莊浪縣不足一百公里的天水市秦安縣大地灣遺跡,是距今8000年人類生活棲息的地方,而這里的人類生產(chǎn)力水平分明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相當(dāng)高的程度。
華亭縣上畤、下畤與莊浪朝那湫直線距離不足50公里,上畤、下畤在關(guān)山的東面,莊浪朝那湫在關(guān)山的西面,莊浪朝那湫與天水大地灣直線距離在100公里以內(nèi),這三處地方幾乎在一條直線上,如果從上畤、下畤上溯到大地灣再上溯到莊浪朝那湫,我們完全有理由肯定以古秦地為中心的范圍內(nèi)是華夏人類的一個最早發(fā)達的發(fā)祥地之一。
如果我們思路再開闊一些,就會有更讓人驚奇的發(fā)現(xiàn)。甘肅歷史學(xué)者范三畏先生,他已經(jīng)把甘肅省莊浪縣的朝那湫確定為雷澤,即伏羲出生地。“大跡在雷澤,華胥履之,生伏羲。(分別見于《太平御覽》與郭璞《山海經(jīng)·海內(nèi)東經(jīng)》注)”。
關(guān)于伏羲生于甘肅莊浪的朝那湫即“雷澤”,本文不做過多論說,在此要說的是,如果把朝那湫與伏羲出生地聯(lián)系起來,才能更好地解釋為什么上古之時古人把朝那湫與黃河、漢水、長江并列為四大川。
甘肅省莊浪縣鄭河鄉(xiāng)上寨村,在東部關(guān)山頂?shù)匿蓄^山前后,有一對聞名已久的姊妹湫,古稱朝那湫,又稱靈湫。東關(guān)山與寧夏涇源縣接界,北靠永寧林帶,南與韓店森林毗連,西至鄭河鄉(xiāng),自然植被良好,峰巒環(huán)拱,有天然林33193畝。朝那湫地處東關(guān)山最高峰杏木山和石硌子梁頂。它東南與馳名中外的云崖寺毗鄰,北與陳東石窟的另一顆明珠——陳家洞相接,珠聯(lián)璧合,成為甘肅省在莊浪縣境內(nèi)的旅游勝地。
前湫以湫頭山為背景,海拔2200米,湫廣30余畝,狀若臥蠶。其深莫測,冬夏旱澇無所增損。四周平緩開闊,土肥水潤,本屬于林木生長的好地方,但這里的人們獨具匠心,累代剪輯,剔除深林密樹,但留青草綠茵,山水反搭配,使靈湫的天然美姿裸露。每到夏秋兩季,湫內(nèi)青波蕩漾,落日熔金;湫畔牛羊遍野,牧笛聲脆,極富誘人色彩。若乘一葉扁舟,蕩起雙漿,便能領(lǐng)略到杜甫《靈湫》詩中“味如甘露漿,揮弄滑且柔”的韻味。
后湫位于前湫右側(cè),距前湫有五里,湫廣20余畝,形似彎月。水中遍生紅色水草,使湫面發(fā)赤,四周林木參天,百草豐茂,游人罕至,只有那座歷史修久的朝那祠,至今香火不斷。
注釋①:《詛楚文》出土地點筆者在文中采用祝世林先生說,見祝先生《平?jīng)龉糯房际觥?,但范三畏先生則在其《曠古逸史》中對《詛楚文》的出土地描述稍異:“宋神宗元豐年間(1078-1085),先后發(fā)現(xiàn)三石:渭之耕者得于朝那湫者,稱《大沈久湫》;出于要冊湫旁者稱《亞駝》;出于鳳翔開元寺土中者稱《巫咸》?!?div style="height:15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