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我欠父親一杯酒
文/紫郁
夜，黑漆漆，靜悄悄；窗外，風呼嘯著，樹枝發(fā)出沙沙的響聲。我獨自端著酒杯，卻早已淚如泉涌。
如果天堂真的存在，那么，父親啊，女兒的呼喚你能聽到嗎？斟上這杯你最愛喝的大曲，今夜咱父女倆不醉不休！
我的父親是是位老實本分的工廠駕駛員，他一輩子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除了上班下班，沒有別的嗜好，唯獨喜歡喝酒。從我記事起，每到飯點，父親便從專柜拿出他那擦得錚亮的銅酒壺，小心翼翼地斟上一盅白酒，就著花生米或者媽媽自己腌制的咸菜炒毛豆，一小口一小口美美地抿著，還不時的發(fā)出嘖嘖的響聲。我和弟弟坐在旁邊，嘴饞地看著父親享受的表情，似乎也對酒充滿了期待，可是誰也沒開口，沒有父親的批準，我們是不敢動的。
然而有一天，趁父親不在家，我偷偷打開了父親的專柜，那個錚亮的銅酒壺和那個小酒盅像寶貝一樣珍藏在里面，旁邊還放了一瓶我不知名的白酒。我迫不及待地猛灌了一大口，頓時辣得我全身發(fā)燙，滿臉通紅，咳嗽不停，不一會就感覺天旋地轉(zhuǎn)了......事后我問父親，為什么喜歡那么難喝的東西？父親興致勃勃地說：“酒是天河水，喝了長智慧，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然后，等我長大后，父親卻很少飲酒了。那時我和弟弟都在上學，哥哥一個人在上海上學，家里花銷很大，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父親便悄悄把酒戒掉了。直到我高中畢業(yè)，因大學沒考上，就拿著考大學的分數(shù)去電子企業(yè)單位應聘，單位錄用了我。那晚，父親非常高興，重又在那酒壺里裝滿了酒，那酒壺依舊錚亮的，沒有一絲灰塵。父親顫抖著拿起酒壺，仿佛見到了久違的親人，仔細地端詳了很久。那一夜，父親破例地邀我陪他喝了二杯，提起我兒時偷酒喝的事，他的眼里流下了喜悅的淚水。看著父親端杯的手，已干枯得猶如冬日粗糙的老樹枝，我心如刀割，作為他最疼愛的女兒，我內(nèi)疚不已，我對他說：“對不起，爸，你為了我們把喜歡的酒戒了，以后您盡管喝，我買最好的酒給你喝?！?div style="height:15px;">
春節(jié)，我把積攢的錢給爸買了二瓶洋河大曲。打開瓶蓋，大曲那綿柔幽香撲鼻而來，父親陶醉地嗅著，大聲說，好酒，好酒！席間，我高興地給父親斟了滿杯，父親接過酒杯，顫抖著送到嘴邊，每抿一口都洋溢著笑容，他說這是他這輩子覺得最好喝的酒。幾杯下肚，父親醉了，泛紅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我仔細端詳父親，兩鬢早已斑白，消瘦的臉盆被無情的歲月刻下了深深的痕跡。瘦小的父親，卻有著一雙寬厚而有力的肩膀，承擔著這一份沉重的責任。父愛如山，此刻，我深深體會到了這四個字的含義。
后來哥哥和弟弟相繼結(jié)婚成了家，我也出嫁了。每次回家，都要陪父親喝上一二杯。那年，父親病了，被送了急診，然后心臟造了橋，挽回了生命，卻再也不能喝酒了。以后的日子里，每到吃飯時，父親依舊會拿出他那錚亮的銅酒壺撫摸幾下，再打開酒瓶嗅嗅。二年前，父親再次突然發(fā)病，被送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這次卻再也沒能活著出來。父親走了，享年84歲。走的很安詳。聽母親說，父親極其珍愛我送的那二瓶酒，平時舍不得多喝。臨終的前一晚上，還拿出我送的酒，看了又看。料理完后事，回到父親家里，看到那個錚亮的銅酒壺就想起父親端著酒杯對我說：“酒是天河水，喝了長智慧啊......”
從此以后，我也愛上了洋河大曲，愛上了它綿甜爽凈的味道。
父親走了，柜子里留下的酒我又喝了一大口，嗆出的眼淚掉進酒杯，在痛苦的想念中，磨礪成晶瑩的珍珠......
多年以來，我明白了，那酒的味道，其實就是父親的味道，讓我心痛，讓我回味一生。
